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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往北京的列车 (第4/4页)

若南说,也许他想要的就是最俗气的关系。

    他看着冯江天抽烟的样子,又想起那句梦露的睫毛,对这样特别的赞美大概每个男人都没法冷脸。他发现她的睫毛也很好看,短短的但是很浓密,微微垂下来,有点孩子气。近距离看能看出冯江天不年轻了,岁月在她的头脑和外表上同时留下了痕迹。她有着淡淡的黑眼圈和眼袋,为她的气质添了几分文人式的郁结,好像她的名字,江天一色,她的冷却和她的颓丧也融为一色。

    和润突然在这种时候升起了对好友的嫉妒。他想起冯江天不断重复的我们这个词。林若南竟然和这样一个女人成为了我们!他和她,被我们两个字紧紧圈在一起,比戒指圈得还要紧密。这是面对一个在自己面前表露对别人深爱的女人,男人的本能反应,每个男人都免不了这种隐秘的嫉妒,这和他对这个女人的情感无关。

    小和,你也在上大学吗?

    没有,我在xx厂当工人。和润说。

    你和若南是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住的近,大人关系好。

    和润寥寥几句概括了自己和林若南的关系,他低着头,看着路上的石子被蚂蚁围绕着。差一点他就要说出自己母亲抛下父亲离开,而他的眼睛是多么像母亲这件事了。

    为了梦露吗?

    不,不,他不会说的,这件事他不会向别人提起,连林若南都不知道。

    他站起来,脸上的表情仿佛一个提醒。冯江天有些歉意地说:瞧我,走,我请你吃锅子去。

    冬天的羊rou火锅永远是北京人心心念念的味道。和润小时候在北京住过,又随父亲的调动去了乐平,他对北京的印象其实已经模糊成一片玻璃上的水雾了,只有那口不带方言的普通话时时提醒着他和乐平的格格不入,而和润从来都是昂起头,像一阵风掠过那些孤立他的人。

    冯江天带他去了一家东来顺,点了不少rou。和润和她没浪费,吃得干干净净。

    你不把骨头吐在盘子里吗?冯江天问他。

    这无疑是一种有些冒犯的问法,特别是女人问一个男孩,多少显得有指责的意思在里面。

    和润面前的骨头都吐在了桌子上。他张开嘴,红润的舌尖若隐若现:不可以吐在这里吗?

    嗯是有些,不太文明

    文明就是吐在盘子里吗?

    倒也不是,就是,可能有些

    我这样别人会不舒服?

    也没有。哎,你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吧。冯江天笑了。

    和润顿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他觉察出她话里的关心意味,她是个好人。

    和润晚上要坐车回乐平,他就来这半天。冯江天把他送到车站,两个人站在铁轨前,谁也没说话,只有风呼呼作响。和润手伸在兜里,紧紧地攥着车票。

    小和。冯江天突然叫了他一声。

    要不要吻一下?

    她这样说,直白地戳破了两个人之间浮动的沉默,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破了。

    和润脑子嗡地一下,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又觉得自己没听清,不得不问了一声:

    你说什么?

    冯江天走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就要靠过来和润有些惊慌地摆动着头颅,但目光又不自觉地偷偷看着冯江天放大的脸。他看到那对孩子气的睫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不躲了。对不起,林若南,但是她真的

    和润从未有人光顾过的嘴唇有了第一个访客。少男的唇柔嫩而红润,颤抖而甜美。从小到大人群里最漂亮的孩子都是和润,和他那张红彤彤的小嘴从儿时起就开始获得夸赞,长大了更是有不少女生说他嘴那么红,肯定亲了不少人了,好多人都看到他陪别人睡觉了。传来传去,和润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可他确确实实没有让任何人碰过自己的嘴。他本来打算一辈子也不让人碰这里的,但是、但是,是冯江天,是那个全国没人不知道的冯江天,是这个一口洁白牙齿和普通话、有着浅浅眼袋、穿着黑棉衣、现在正紧紧把他搂住的女人。

    这个吻长到和润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被推开时他犹嫌不够,又觉得已经太过恰好,他不能再获得更多。

    如果下次再能遇见你,我能给你打电话吗。冯江天问。

    不,不要打。和润坚决地说,这是他对林若南最基本的同情。

    列车轰隆隆驶来,那个有些漂亮睫毛的少男消失在车门里。冯江天有些惆怅地站在原地。

    直到那个黑棉衣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和润也没有回头。他坐上的是离开北京的列车,而他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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