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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昱写过别人的人生,去年,那个向她讲述他和故去未婚妻相识相恋十二年整个过程的男人告诉郑清昱,他准备再婚了,公司有外派到国外的名额,他申请了,之后打算居家移民。 男人说,现在国内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故去未婚妻的故事,也知道他守在原地十余年,将女方父母当作自己父母孝敬,他根本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迈出下一步。可他的人生真的要继续了,女方父母也能体谅,但也许那些看客不允许。 郑清昱沉默听完,朝他颔首,说了一声“抱歉”。 男人再次在她面前流泪,像之前两人很多次近距离交谈,在曾经与恋人的爱巢里,采访常常会不得已中断,只有摄像头无声记录了男人捧着爱人遗物失声痛哭的模糊画面。 他向郑清昱表达谢意,但不是为他自己。郑清昱的文章火了之后,有很多人找到男人想让他接洽商务,或者是上更大的节目去讲述他的爱情故事,男人统统拒绝了,继续过他平淡、永远缺失了一块色彩的生活。 他感谢郑清昱她们让更多人关注到航空事故,也感谢她们替他记录下了他和那个人的人生记忆。 为了最后一篇文章,郑清昱从南苑搬了很多资料到月亮湾,其中包括她曾只为了周尽霖剪裁下来的报道。 陈嘉效帮了忙,但他什么都没多问,尊重她在做的事。 郑清昱原本以为,去英国见到了周尽霖父母和他们现在的家庭,她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让周尽霖的灵魂仍然存在这个世上,不至于让他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真的好不忍心,明明他生前是个这么耀眼、出众,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天才少年,可死后,没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真的像流星划过,陨落就粉碎了。 可她又觉得,从他生前就感受凉薄的亲情入手,甚或写完他光辉又有悲情色彩的一生,却唯一忽略他轰轰烈烈的爱情,这等于抹杀他有她占据的叁分之一的人生,也等于直接抹杀他的间接死因。 无论如何,她都是杀手。 害死他的,杀死他和她之间种种的凶手。 她要怎么忘记他? 她可以写尽别人穷极一生的爱、念、想,却没有提笔提及他的勇气。 这让郑清昱感到锥心刺骨的痛和无法释怀的羞愧。 陈嘉效回到月亮湾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就是客厅一盏灯都没亮,有个蜷成一团的身影倒在沙发上,空调气温很低,郑清昱一床毯子都没盖,几乎把她湮没的是凌乱堆满的报纸。 他摸黑走过去,轻手轻脚拿走早黑屏的电脑,一堆资料,他实在无从下手,也怕弄乱她的东西。 陈嘉效想着先把人抱回房间,伸手到脖颈,触到一片清凉的水渍,他一怔,心头没来由有些慌,借着窗外微弱光芒看到郑清昱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都泛青了,全身在隐隐发抖,像冷的。 “清昱……”陈嘉效想把人叫醒,怕她在噩梦里,但郑清昱双眼紧闭,他拨开厚厚一把有点潮的头发,急切但柔声唤她:“真真……” 她说过以前她做噩梦,老郑和蔡蝶就会这样叫醒她。 其实他对她这个曾用名还是有些许陌生,他和她认识的时候,她只叫郑清昱。 郑清昱睫毛一颤,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嘴唇弱弱一动,“学长。” 这一次,陈嘉效听清了,四周很安静,那双本来朦胧的眼看清眼前这张脸的轮廓时变得清醒,郑清昱胸腔捣起一阵捉摸不定的痛,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做噩梦了是不是?”陈嘉效半蹲在沙发旁,握起她发凉的手挨到唇边,英挺的眉一皱,责备的语气:“一床毯子都不盖。” 郑清昱垂下眼皮,像受委屈的小朋友,轻声说:“不小心睡着的。” 他温热的鼻息源源不断拂着肌肤,透进血液,郑清昱眨两下眼睛,又听到他关切开口:“还好吗?” 满腔酸涩,郑清昱觉得自己快要透不上气,望着那台息屏的电脑,轻声说:“我做梦了。” 一会儿梦到周尽霖,一会儿梦到芮敏。 梦里唯独没有陈嘉效。 可在梦里,她混乱的意识中保留一丝清醒,渴望的是陈嘉效叫醒她。 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嗓音温柔地喊“真真”,她以为梦中站在迷雾里的周尽霖终于肯再像以往那样呼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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