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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辛而甜蜜的味道。那是jiejie的味道。

    对于林蕊生来说，jiejie就是她的保护神。

    小时候，童真幼稚的年纪，却也知道“没爸爸”这三个字是一种侮辱。受了小朋友的欺负，林蕊生跑回来伤心地哭。大三岁的jiejie看见，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走了。于是当天晚上，有两个小朋友的家长拿着脱落的牙齿登门投诉。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而jiejie即使为此经常受到mama的责打，还是屡教不改。

    可是，看上去钢筋铁骨的jiejie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患有过敏性哮喘病，对花粉尤其忌殚。春暖花开，是孩子们最开心的季节，jiejie只能待在家里，如果进行户外活动，则必须戴上口罩。林蕊生为了不让jiejie难堪，一起出门时也要戴上一只口罩。附近的人都知道，林家的姐妹好得就象一个人一样。

    林蕊生曾经见过jiejie发病最厉害的一次。

    那是一次人为事故，肇事者是一个被jiejie教训过的小孩。那天放学前，他先是倒光了jiejie放在书包里的药，又在里面塞了一把野蔷薇。晚上jiejie在做作业时翻了出来，592马上病情发作了。她拼命地抽搐，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一样。幸好家里有备用药。

    这恐怖的一幕从此成为林蕊生的恶梦。她开始排斥一切跟花有关的东西，哪怕裙子上有碎花都不可以。

    “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一次，jiejie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其实我们是有爸爸的小孩……”

    jiejie告诉林蕊生，有天半夜她上厕所，路过mama房间时听到她在跟人说话，很高兴的样子。第二天问mama，mama说那是爸爸。

    “可是，爸爸已经死了！”林蕊生惊讶地说。半年前她亲眼看见爸爸僵硬地躺在门板上，就像一条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鱼。别人告诉她，爸爸为了钓鱼给mama吃，不小心摔下水库淹死的。

    ——什么是死？

    ——死就是永远也不能见面了。

    jiejie撇撇嘴。“是啊，我也是这样问mama的。mama说，人虽然死了，却会变成鬼魂，在夜里悄悄回家。”

    那是林蕊生第一次听到“鬼魂”这个词。没有害怕，只有神往。以至于长大之后听鬼故事都怕不起来，因为印象中的“鬼”就是爸爸的模样。

    “爸爸也来看我们了吗？”

    “嗯，总是在我们睡着的时候。”

    “为什么？”

    “mama说，爸爸担心我们看见他就不让他走了。这样是不行的，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人，他是‘鬼魂’。”

    “哦。”

    “还有，mama说不要告诉别人，不然爸爸就不敢再来了。”

    “哦。”

    “睡觉吧，睡着了爸爸就来看我们了。”jiejie关上灯，钻进了被窝。用废木板拼接起来的小床痛苦地呻吟了两声，好象在向她们抗议：你们都长大了，我的腰快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了。

    “你猜爸爸夜里来的时候，会不会帮我们再做一张床？”林蕊生说。“这样咱们就不用在一起挤了。”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多暖和。”

    jiejie往前凑了凑，将温热的身体贴住林蕊生。她身上有一股由泥垢、汗水揉合在一起形成的独特气味。但林蕊生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安心。多少年之后一想起jiejie，她的鼻腔就会泛起这种苦辛而甜蜜的味道。那是jiejie的味道。

    谎言被戳穿的那年，林蕊生十一岁，jiejie十四岁。那一晚，林蕊生执意要见爸爸。jiejie拗不过她，答应了。姐妹俩悄悄来到mama门外，趴在门缝上偷看，结果齐声惊叫起来！那个跟mama睡在一张床上的男人不是爸爸，而是邻居王叔叔，是个老师。592

    “对不起，mama骗了你们。”mama送走王叔叔后，回来对她们说，“不过，mama真的很想让王叔叔当你们的爸爸呀。”

    mama哭了，眼泪一串一串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我真的很爱很爱他，我一个人cao持着这个家真的很累，好想有个肩膀依靠。”

    爸爸走后，扔给mama一间小小的杂货铺，mama每天起早贪黑地经营着，艰难地拉扯着两姐妹。手也粗了脸也皱了，看上去比同学的mama老上好多。爸爸在世时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她就像春天里的杜鹃花那样，开得鲜艳姿烈。

    “mama，你们在一起吧。”jiejie忽然打断了mama的哭诉。

    “啊？”mama谔然地抬起头。

    “让王叔叔照顾你吧，就象爸爸那样。”jiejie拉起林蕊生的手，坚定地说，“我和meimei都不想你那么辛苦，是吧，蕊生。”

    林蕊生用力点头。

    然而mama和王叔叔还是没有在一起。听说，王叔叔准备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了。那段时间mama变得十分沉默，总是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又到年关了，杂货铺里进了那么多货，夜里招贼了怎么办？”有一天mama在吃晚饭的时候小声说。“很想去看店，可家里又有那么多事情……”

    “我去吧。”jiejie说。

    “可是，你还这么小……”mama心不在焉地拨拉着碗里的饭粒。

    “不小了，过年就十五了！”jiejie爽朗地笑，“一直都是mama在照料我们，现在我终于也可以帮mama做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