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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关月绝没有这样的疤痕 (第2/2页)
机救下了关月会是怎样情形。但想不出来,因为很难想象关月会如我般困于囹圄八年之久。关月是藏着毒牙的蛇,他肯定能逃走,或者是杀死陆机。再不济也能狠下心自刎。可终归陆机没救下关月。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在替关月挡灾。 而我之所以苟延残喘地活于世间,既是因为怕死,也是因为陆机不让我死。至少在他寻得比我更像兄长的人之前,我不能死。 元丰三十四年冬末,五皇子未至宫宴,天子怒而罚之。 但少有人知五皇子原已坐上了入宫舆轿;也少有人知他中途折返的原因。只是同日我脖颈上多了一圈淡红勒痕,过了好些日子才消下去。那年是我在陆机府中的第二年,也是我第一次尝试自缢而尽。 当绳索一寸寸缩紧,我体内本能求生的欲望才暴涨起来。我从未离死亡那么近,也从未这么害怕死去。也是那时,被救下的我缩在五皇子怀中、忘却了挣脱他。陆机彼时没有对怀中的我如何,只是夜里掐住我脖子交媾至天明。从那以后,我住的小院里再也寻不到一些东西了。譬如剪子,譬如绳索。 一直以来,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能坦荡求死。而如今我终于知晓,那冥冥之中困住我的因果为何了: 是我“死而复生”的兄长。白衣男子端坐在席上,任我打量。我想:那双眼会不是关月的吗?那张唇会不是关月的吗?还有那枚眼下的痣,会不属于关月吗? 倘若说陆机是狼,是鹰。关月便是蛇,是志怪里的狐。因为狐妖有九命。我其实有想过是否关月未真的死,是否那场火与残肢只是障眼法。起初会有这样蒙昧的念头,可八年过去了,我早已接受这一切。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孑然一人熬受所有的苦。只要把它们当作上辈子欠下的债……须我今生用血泪相还。一直以来我都逼自己这样去做。我好久没哭了,好久没有这样上下起伏的情绪了。可发现亡故六年的兄长“死而复生”,叫那些我孑然熬受的苦楚尽数迸溅而出。 一定是关月这件衣裳白得刺眼、像山顶终年不化的雪,才叫我这样失态。 可当我鼻里冒起不争气酸意时,关月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便看向陆机。那目光短促而淡漠,就像......移过一盆草木。 “这是何意?此人是你府里的优伶吗?”他在问。 我心一下子冷起来,像赤脚踩在冻住的湖面上,叫血脉尽数结了霜。尽管是春天,尽管裹了厚衣裳,我仍觉得冷。从骨子里让人打颤的冷。 “皇兄说笑了。他是当初关氏的二公子。即便是罪臣之后,又怎可和豢养的优伶相提并论呢?” 我仿佛一下子成了天底下最拙劣的丑角,在戏台上不知所措。而陆机起身,将我摁坐在他身侧。 “皇兄方从北境回来,可还适应得了京中气候?” 而陆机口中的“皇兄”用茶盖拂去水面茶叶,轻啜一口方接道:“嗯。反而是北境干冷,受不住。” “那便好。父皇可有安排皇兄住所?” “尚未。” 这人真的是关月吗?我一边问自己,一边抬眼去看——他正支着下巴把玩手上玉戒,而那右眼下方的浅棕小痣衬得他神色愈发冷淡。我摩挲着手上杯子,心想:关月似乎比他白,手上也没这样的茧。 他偏了偏头,露出后脖颈半边狰狞如蜈蚣的疤。 关月绝没有这样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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