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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建布局多仿前朝旧制,只有这不设楼阁、平铺大殿的形式有些异族气息。这一组宫殿高低稍有错落,远看殿后有长廊步道相连,颇有些皇室天威,恐怕正是帝王住所;禁卫领到的是居东一座,名曰含章殿,尚不知是何功用。卢薪与僧人们刚停步,内室走出一位凤目玉面的年轻人,穿着与禁卫胡装不同,从头到脚都是汉人模样。 “殿下!”一队人都单膝而跪,只留了宾客不知情况。佛家子能在此免礼,卢薪不同,施施然撩起衣袍,跟着行礼,直道“太子殿下”。 他觉得这贺罗闻荣全然像个汉人,便将作揖的方式,都改为汉制,立即能在一群人中凸显出来,引得太子注视。 不知是那高位之上的目光作祟,还是另有原因,卢薪跪得稳,但心跳得厉害,直扯着嗓子干渴,凭空吞咽了更多的声音。 那贺罗闻荣,长相是监国太子就该是的样貌,可又与世间所料全不同,好像是个南人,坐镇了北方。 卢薪心头涌动许多面孔许多故事,可等他能抬起头来直视太子时,那些思绪又烟消云散了,只剩下那一张俊颜儒雅,眼神中又似乎历经沧桑。 闻荣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笑弯了双眼,可那唇角的弧度分明是体面与假装。 “父皇脾气不好,只想见大师一人叙旧,还请两位师父跟去之后,在廊下等候。”青年躬身尽礼,亲自指引了僧人们往帝君寝殿去的路途;他又回身对着卢薪,礼貌周到,“智容先生,请在此地稍坐。” “智容”是字,西域几乎无人知晓,如今到了国都,卢薪自称“智容先生”,行事要方便些。驿馆里的人都用这个称呼,他不以为意,可眼前监国太子也唤,便显着莫名亲切了。贺罗信要与释静竹私下见面,可闻荣还在含章殿,招呼了卢薪又陪坐一旁,安排了茶与小点,光是那香气,就能唤起堡主的思乡之情。 茶来自南方,点心是西域进贡,两样都衬着他的身份,仿佛有人暗中,巧思独具。 卢薪抬眼看向闻荣,一身素淡服色,只在内里细处装点,跟那在外的简朴之名相符。太子全意在他身上,发现了,颔首说道:“比不上先生家乡风味,粗陋不堪,还请先生见谅。” 这太客气,又太尊敬了。贺罗氏应当对着释静竹如此,他不过是陪同大师的小小堡主,即便是被识破身份,也不该由监国太子对等侍奉。 既已如此,那卢薪不卑不亢,座上长揖,端起茶抿去一口,垂着眼夸道:“殿下好眼光。” 他相信,这是闻荣亲自选的。他只是不懂,闻荣为他如此设想的理由。 听见他的肯定,太子脸上的笑容真切多了。记得贺罗信是在蜀地潜居二十年的,青年在那边生活这么久,确实了解不少汉人习惯。但是卢薪就是觉得怪异,贺罗闻荣摆明了不与他初见寒暄,而如多年老友频繁重聚一般,跨过年纪与地位的差距,说什么都语调亲近。 “今天是我贸然行事,让先生与同行受惊了。”喝了茶,就是听得进,太子没有直言,但里外互通消息是他所为;好像这邑阳街头的每一件事,都掌握在监国太子手中似的,暗中勾连不得。 茶点是闻荣安排的,会面也是闻荣安排的,那卢薪在此与人对坐,依然是他安排好了——光看青年微微前倾的姿态,就如同是怀着少说一夜的期盼之情。 “高僧归京事,我等尚不明如何报知陛下,殿下伸出援手,实在是,感激不尽。”不管他心里有多少忿恨,太子所为,就是等着他赞赏的;这便有趣多了,天泉堡主看过了太多年轻的好意,眼前这一桩别具一格,更是从高不可攀的云霄降临,真假都惹人倾慕。 这是监国太子,贺罗信流亡后带回来的独子,一个看似正统却又不知来历的青年,恭谦得总像个不成器的后生,等着卢薪指点提携。 相比释静竹,闻荣更重视这位智容先生,实在是让人诧异,表面定要维护了受宠若惊。 年轻人看他虽然庄重但露出点疑惑的模样,很是满意,抬手示意尝尝点心,等卢薪挡袖伸手,突然说道:“其实我与先生见过一面。” 那袖口之外的手指停下,不碰点心也不碰茶杯,不着痕迹地收回膝上。 闻荣难得不再直视他,垂脸低笑,压低下巴只抬眼睛,为他的疑虑解释道:“是我唐突,先生当时应当没有看见我。” 那张面孔再回原位时,神情仁和恭敬,又遮不住精光与英气,让卢薪觉得似乎陌生,却又有些熟悉了。 “回京路上,经过天泉堡,我就远远见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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